丘陵山下,晨曦初露。
南宫墨扶着李雷无缓步出来,露珠将两人膝盖以下衣物刷洗的冰冷,满脚的泥泞。
“王爷,方才多谢,若不然便叫大渝那群扁毛畜生生剥了不可”李雷无摸着已经肿胀的脚“那些畜生厮打不过便将老子骗来此地,想当年赵天将军驻守丘陵时大渝鞑靼那个敢如此猖狂!”
南宫墨一顿“可是太祖爷手里废臣相李思的那个养子,英年早逝的无敌将军赵天?他现如今魂归何处?”
“说来惭愧,好好一个少年将军偏偏因情所困!”李雷无肥硕的脸上那双归尘的眸子罕见的泪点莹莹“想当年我们一同参军,一路并肩作战打至沧州边界,没想到他竟然先走了······”
“我少时便听闻骁骑军少帅赵天的事迹,那是长姐还在,拉着我们几个孩子常常讲那个长胜将军的事迹。”南宫墨扼腕叹息“那时曾梦想着长大后与他并肩作战,未曾料宣平六年一切都归尘归梦,在也难见故人红颜一面!”
“王爷不必挂怀,赵将军乃罪人之子能得王爷如此青睐,雷无在此替亡者磕头了!”李雷无拒绝那只扶着他的手,竟显沧桑的黝黑脸颊上略显痛楚,不顾脚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,将头磕的砰砰作响!
“英雄天下人共勉之,李将军何须如此!”南宫墨叹息“我少年时曾见过他一面,竟然是那般英俊的公子,若他尚在那珈蓝帝都除了小辈儿灵枢怕是无人能望及他项背!”
“天妒英才!”李雷无叹息“那李小姐也是倾国倾城的人儿!”
“前朝太子妃,废臣相李思的爱女?”南宫墨嘴角上扬感慨“是不可多得的美人!”
“哈哈······若李小姐尚在,王妃都算不得美人,千叶那小妮子到有几分太子妃的韵味!”李雷无大笑,军旅之人直白惯了,丝毫没有意识到身侧人的感受。
南宫墨听到王妃,淡蓝色的眼神猛地一深“她可是生了!”
忽然又马蹄声踢踏声乱糟糟传来。
南宫墨皱眉拉起身侧副将“李将军回避!”
墨绿色的植被下,远远望去,那穿着是王府轻骑军装备。
李雷无跳出植被,也不管脚伤便大声呼喊“李卓······”
南宫墨皱眉,那样远的距离,他是如何认的那边会是李卓,如果认岔了,他们岂不要暴露!
战马离得近了,果然是李卓!
看到马背上的人翻身下马,李雷无大声乐笑“我便知道,绝迹是你!”
李卓捶了一把军营中的兄弟,侧身上前行礼“王爷!”
“丘陵城战况如何?”南宫墨紫袍银甲,背手问道!
“叶姑娘取了敌军首将的脑袋,敌军暂退三百里!”
南宫墨淡蓝色的眼神看不清表情“有她在这丘陵城算是保住了”忽的想起“素问可好!”
“······”李卓喃喃“王爷快些回府看一下吧!”
南宫墨皱眉,心中已经惶恐,辞了两位将军快马加鞭扬长而去!
李卓望着丘陵山下,那一处绝崖峭壁,山下的梨花已经凋谢孤雁徘徊嘶叫,下了雨的缘故竟也不闷热!
银月枪,伤情泪!
他执剑缓步移至绝崖峭壁,往下便是万丈深渊,望上便是滚滚红尘!握剑的手解下腰袢的酒囊,对着那万丈深渊倾洒而下!
李雷无等在一旁,他本事好酒之人,往常如若见好酒被如此糟蹋必定雷霆均怒,今时不同,此地不同!
“好了老李,走了!”等的久了,李雷无拉起多年同伴厉声埋怨“你只要来此地便会魔怔!”
南宫墨起脚,已经缓步迈进西厢房“稳婆来迟一步,皇子夭折,王妃崩溃!”
初进王府,便听下人们说道!
“孩子夭折,好好地孩子怎么会夭折?”南宫蹙眉推开房门,却见才生产完的素问穿戴整齐惨白的脸上没有丝毫笑容,如同往日一般伏在案几上提笔,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!
南宫墨噙着泪,幼时他曾许过素问“待你他年嫁于我,必当不会受丝毫委屈!”
那样优秀要强的素问,不顾门阀礼节当着圣面拒婚,她本会是他国王后,却呆在这烟瘴之地受苦;独自承受失子之痛!
蓦然地头,案吉上已经写了厚厚的两沓纸,赫然写的是《哭子诗》!
吾儿,吾儿,莫离去,天寒路冻影孤单!
吾儿,吾儿,莫流泪,衣单身薄娘亲挂!
吾儿,吾儿,身渐凉,一命相抵换不来!
······
看到那样的诗词南宫墨叹息瞌眼愧疚的将妻子揽入怀中!
“素问······素问······”他喃喃呼唤着自己的妻子,无奈而可悲!
“我给他取了名字叫皓儿!”素问轻声问“皓月当空的皓,不知道你可还喜欢?”
“素问,你别这样孩子没了,还会再有!”南宫墨拉着妻子的手,不知如何是好“你别这样······”
莫桑落缓步进来,一早便听闻五皇子回来了,她心急如焚,不知道千叶是否回来了!往来打听却依旧毫无千叶踪迹!
桑落提着药囊进了西厢房,看到满目血丝的南宫墨,心下不仅感慨,如此爱子,日后却再也会跟素问姑娘有一儿半女!
“该施针了!”莫桑落放下药囊,解开包裹对着陆素问的颈项扎了下去。
被扎了睡穴陆素问摇晃了一下便睡了过去!
“莫姑娘也毫无法子?”南宫墨期许的问道“有何法子叫她忘了也罢!”
“当年来王府时我便与王爷说过‘心病还需心药医’,陆姑娘乃懂医之人,自然明白这个道理。”莫桑落无奈而笑“江湖上是有银针封印记忆之法,不过那银针封脑忘了什么可不是封印之人能控制的!”莫桑落俯身拿起那厚厚的《哭子诗》“都说哭子无望,她却如此倔强。”
桑落读之落泪,想来素问姑娘怀抱着儿子渐渐枯冷的身躯,锥心的疼痛让她难以自持,她磕磕绊绊走到书案旁,边流泪边写下了《哭子诗》,其情悲切哀婉感人至深,而《哭子诗》的书法草、真、行不拘一格,时不时地涂抹勾划更显出深重的悲情。长歌当哭,是书法笔划里所浸透的不绝哀伤,整列整列的勾勾抹抹中,可以想见素问情切而词穷的表达困境,这困境是思想对情感的极力追赶,是词不能达意的痛苦和焦灼。
明明那般聪明慧黠,但事到临头,还是悲痛得乱了方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