昨夜饕餮宫中宴席散尽,今早醉梦难醒,人空望。
千叶睁大眼睛望着空荡荡的婉荷殿,模糊中一抹白色的衣裙缓步而来,与记忆中一模一样。
“帘雨!”千叶起身望着那个早已泪湿了满面的婢女。
“二小姐,你这些日子去哪儿了?”帘雨放下手中的面盆,扑到千叶身侧抱怨捶打着千叶,因为激动而红着眼眶“你去哪儿了······你去哪儿了······”
千叶漠然一怔,抓住帘雨的手冷冷的望着多日未见的人“你不该来!”
帘雨被握着的手一颤,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望着冷漠的欧阳千叶“二小姐,你在说什么?”
“我说,你不该来!”千叶一字一顿,不耐烦道。
帘雨收住因多日不见激动而思念的眼泪,摸着千叶的额头“二小姐,你是不是发烧了,我是帘雨啊!”
千叶反感的甩开摸着她的那只手起身背立“我知道!”
帘雨擦了擦眼睛望着千叶孤傲的背影厉声“我知道二小姐来是干大事的,王爷都跟我说过了,所以你不必急着赶我走。这偌大的宫中你一个奴才丫鬟不要的,谁来侍奉你吃药、谁来管你死活······”
千叶红着眼睛转身对着同样倔强的婢女怒吼“你知道什么,你会死的你知道吗······”
“你瞧瞧你多么自私······”帘雨摇头,发红的眼睛里有晶莹剔透的液体弹指而下“你要留下我一个人独活在这世上吗,我只有一个你,我只有你一个你难道你不知道吗······”
千叶红着眼睛将嘶声力竭的人拦进怀中“你吼什么啊,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公主呢!”
帘雨推开千叶哽咽着擦着眼泪自顾在一旁收拾千叶的衣物,抽畜声被她尽力压着,却依旧嘹亮,痛彻心扉。
千叶捂嘴望着帘雨:心中一片坦然,这段日子立的慌乱迷惘顿时消失不在。这世上多了一个叫她挂心的人,他又不知道自己要为谁而活了······
粉衣女子冷目望着手中的旧年瓷杯:昨日饕餮宫中接风宴,世人眼中只有重阳公主欧阳千叶,而她御史大夫一家则被嘲弄排挤。
陆素问握杯的手微微颤抖着,蒙面男子留下匣子随附书信一封:
南越之战态极恶已然迫在眉睫,贵人出资求助,本不该辞,但江湖草莽不该搅弄朝堂风云,随献上敌营头颅一颗,望勿怪!幼弟不日抵达,勿念!
陆素问掷杯怒目:收了那么多钱财,如今只是这些吗?若陆家出面拿出这颗头颅,岂不是将陆家抛至分口浪尖,大渝那帮恶鬼随时都卡在她的脖子上,错不得半分!
陆素问抓狂的捡起瓷杯碎片,轻轻的置于指尖,长长瞌眼咬牙,白瓷利刃将她纤细的指尖划破有殷红色的血液成滴而下。
拿人钱财才替人消灾,贵帮谋士惊才绝艳天,若事成,素问献上白灵芝一颗,聊表谢意!
红头信鸽撵信而去,蔚蓝的天空下叫声嘹亮,转瞬不见。
帝都茶肆中,肖老板哈着身将两位少年公子迎至楼上,吩咐小二端来最上等的饭菜。
龙炎一把抓起盘中的干果蜜饯尽数塞至口中“无影宫中就没有这个!”
“棒槌!”水若尘端起桌上杯酒,轻轻嗅了起来。
龙炎翻着白眼学水若尘,他们两个水火不容、互相看不顺眼多年,每次执行任务都是现在这番模样,谁也不搭理谁。
吃饱了却觉得干坐着无聊,龙炎先沉不住气告饶讲话“你说陆家那位小姐到底会不会上当?”
“······”水若尘一头长发飘逸飞扬竟是比女子还要清秀三分,他反感的望着龙炎“她不想某些人,脑子里缺东西”
“你······”龙炎指着水若尘自己气得牙痒痒却又动不了对面那个死水一般的人,只好收手扇了自己两巴掌“叫你多嘴,叫你犯贱······”
千叶望着临安宫外,她本不是多愁善感的人,但进了临安宫的大门之后却总觉得心愁难诉,珈蓝城太大了而临安宫太小了,她只望得到临安宫上的一哇天,就连属于她的空气也只有临安宫这么大。
“小姐,你要的琴准备好了!”褪去一身白衣,换上侍女装的帘雨对倚门而望的千叶招手。
千叶转头笑了笑“你还没听过我唱歌吧?”
帘雨摇摇头,表情一阵吃惊,见千叶近日常常心情不好便顺着她“小姐只跟着莫姑娘学过几天,帘雨还真没听过。”
“橘衣神女可不只会砍人头颅!”千叶抚摸着旧年的古琴,望着婢女狡黠一笑“我唱歌也不赖!”
帘雨抱来小凳“那我可要好好听听,我家小姐第一次唱歌是什么样!”
凤栖古琴开弦发出沉闷的响声随即抑扬顿挫、悠悠扬扬、缠缠绵绵而来女声唱调如泣如诉:
一张机,采桑陌上试春衣。风晴日暖慵无力,桃花枝上,啼莺言语,不肯放人归。
两张机,行人立马意迟迟。深心未忍轻分付,回头一笑,花间归去,只恐被花知。
三张机,吴蚕已老燕雏飞。东风宴罢长洲苑,轻绡催趁,馆娃宫女,要换舞时衣。
四张机,咿哑声里暗颦眉。回梭织朵垂莲子,盘花易绾,愁心难整,脉脉乱如丝。
五张机,横纹织就沈郎诗。中心一句无人会,不言愁恨,不言憔悴,只恁寄相思。
六张机,行行都是耍花儿。花间更有双蝴蝶,停梭一晌,闲窗影里,独自看多时。
七张机,鸳鸯织就又迟疑。只恐被人轻裁剪,分飞两处,一场离恨,何计再相随?
八张机,回纹知是阿谁诗?织成一片凄凉意,行行读遍,恹恹无语,不忍更寻思。
九张机,双花双叶又双枝。薄情自古多离别,从头到尾,将心萦系,穿过一条丝。
······
歌声飞落画梁尘,舞罢香风卷绣茵。更欲缕成机上恨,尊前忽有断肠人。敛袂而归,相将好去。
帘雨望着那个凄声而唱的秀颜,忽然觉得自己并不了解眼前这个日日相伴的人,眼前的二小姐好像从来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女孩。
她认识的二小姐识书认字、乖巧软弱、善良懦弱······为了能在护剑山庄活下去从来不动庄主、少爷、大小姐反感的那些奢靡娇柔之物;而眼前的二小姐,她是什么时候学会的剑,又是什么时候学会的琴,什么时候学会唱的歌,甚至她到底会些什么她一概不知······
“轻丝、象床玉手出新奇。千花万草光凝碧。裁缝衣着,春天歌舞,飞蝶语黄鹂。春衣、素丝染就已堪悲。尘世昏污无颜色。应同秋扇,从兹永弃。无复奉君时。”男子鼓掌叫好,迈步进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