百里追踪符是玄星卫缉拿犯人的一个通天手段,只要取得被追踪人的气息体征,入了专门炼制的符咒,百里之内,皆可辨别犯人动向。
尉迟德眼中难以掩饰的绝望,在他收养的孤儿中,小五聪慧狡黠,曾偷偷私藏众位兄弟的气息体征,如果真如玄星卫所言,十一名孤儿必将被一网打尽。
尉迟德道基被毁,几乎毫无反抗之力,被押在院中,披头散发,默然不语。
玄星卫的头领玉大人迈动轻盈的步子,下令道:“给我搜!”
一座原本静蔼的青瓦小院,转眼被玄星卫翻了个底朝天。
他们的各种探宝手段层出不穷,四五名玄星卫手握道门金斗,每一寸土地每一个角落仔细搜索,又放出寻宝鼠、灵蝠在地表和半空中飞进钻出,极尽所能。
不过,一切似乎是徒劳的,除了一些不知名的布阵之物外,玄星卫挖地三尺,并未发现他们想要的东西。
一个时辰后,他们收了寻宝鼠和灵蝠,走过来冲着玉大人摇了摇头。
尉迟德低垂的脑袋忍不住颤抖起来,笑容爬满脸上,狠狠道:“冷玉,你就不想一想,我会把那件东西放到身边吗!蠢货!”
咔嚓!!
有人拆掉了南厢房的木门,道:“玉大人,这座符布阵法有古怪!”
那是斑雷阵,阵中的雷云依旧慵懒,安静地停滞在半空中。
玉大人站在院中,嘴角弯起,道:“尉迟德,把那件东西藏在阵中,这个手段恐怕并不高明!”
不过,包括玉大人在内,几名玄星卫围着斑雷阵转了好几圈,都无从下手。
他们虽然认不得斑雷阵,但雷云的力量还是可以清晰地感觉到,如果失手引爆,怕是后果不妙。
“躲开,用灵蝠试一下威力!”玉大人令道。
控制灵蝠,是一种通过咒符阵法来压迫动物的神经系统从而达到目的的手段,可方才乖巧的灵蝠,却无论如何也不敢靠近斑雷阵,只是吱吱乱叫,绕着大圈子飞。
控制它的那名玄星卫有些惶恐,发动最严厉的咒令后,那只灵蝠却冲天而起,想要逃命……
啪!!背叛的灵蝠被符咒力量击碎,化作一团血雾。
玉大人眉头紧锁,思索片刻,道:“秦东,你的星辉有铠甲之威,去泄一下阵力!”
“玉大人,这……属下凝炼玄星不易,请玉大人开恩!”
“怎么,你不执行么?”玉大人眉头更加冷漠。
秦东双拳攥紧,身体微微颤抖,极不情愿之下,左手腕、右手腕、胸口依次开始,悠然亮起三颗如同宝石般的光源,并由此连线形成一个散发亘古气息的三角骨架。
此举为点亮玄星,也只有星辰之光才会如此弥久如初。
人玄三星,星徒秦东。
三角骨架的顶点,自然是三颗绽放光芒的玄星,光芒顿时将秦东全身上下笼罩,隐隐显出一只犇牛兽,尖角阔蹄,寸寸皮骨似精钢浇筑,原本秦东的肉身凡胎,忽然也散发出了远古气息……
“不错,犇胄星的星辉铠甲,怕是中品地阶雷符都奈何不了你,去吧!”玉大人轻描淡写道。
也只有秦东知道,迈出这一步有多艰难。
“不必了!”沉默良久的尉迟德忽然开口,只见他缓缓抬起一只手,掐出几个手诀,接着凌空打出几枚细小的石头,没入阵中。
仿佛启动了一个神秘的开关,那片雷云忽然变活了起来,跳跃几下,化成斑斑点点,弥散在阵中。
绕是如此,仍旧一针尖大小的顽固斑点跳了出来,直接荡漾出环形的冲击波。
呜……
紧急短促的声音过后,南厢房顷刻便被夷为平地……
玄星卫看得很清楚,雷云中一无所有。
秦东长舒一口气,感激地望了望尉迟德,传音道:“尉迟兄,各为其主,对不住了!”
玄星卫凝炼星辉异常艰难,平时靠星辉滋养,细水长流,只有在不得已的情况下,才会点亮玄星。
眼下不是生死关头,却为了试阵去拼命,不由让秦东暗生愤恨:冷玉,若不是刘统领为你撑腰,我恨不得立刻就撕碎你!
玉大人招手,玄星卫押解着尉迟德,在雷雨之中消失。
一个时辰后,化作斑点的雷云又重新聚集起来。
雷云一侧,竟然缓缓地显现出一名少年,容貌清瘦,眼神坚毅,是还未曾离去的十三。
十三一脚踏出了阵,朝着尉迟德离去的方向怔怔了许久。
“十三!”耳边陡然响起一个呼声,令十三打了一个冷战。
“五哥!”十三的脸上终于展露了天真笑容,“我就知道他们抓不住五哥!”
五哥是一名长身玉立的青年,灵气逼人,笑道:“敢往斑雷阵里藏,也就是你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十三了!”
十三忽然想到一事,噔噔跑到厨房,在依旧燃烧的灶火中探手,接连几次,捞出了好几盘热气腾腾的炒菜。
两人席地而坐,伸手狼吞虎咽的吃了一通,虽然相视哈哈大笑,十三却噙满了泪水,道:“五哥,从今日起,我们便又成孤儿了!”
五哥叹了口气,不经意道:“十三,尉迟叔叔除了给你一块石头,还给你什么了?”
十三毫不犹豫,当即擦了擦手,掏出玉简,“还给了我这本卜算之法。”
五哥挡了一下,道:“让我猜一下,一定是《天书地简》!”
“难道,你已经学过了?”十三惊讶道。
五哥这才拿了过来,扫了几眼,道:“不错,尉迟叔叔果然器重我们兄弟二人,以后我们要一起研究了!”
“那五哥一并收好吧,我还没有入道,留在身上太不安全。我方才瞧了几行,晦涩难懂,今后还是五哥先领悟,然后教我吧!”
“好!”五哥收了玉简,又道:“兄弟,其实你不知道,尉迟叔叔也是一名玄星卫!”
“不知道什么缘故,他们内部竟然起了纷争,尉迟叔叔似乎有一件了不起的宝贝……”
十三有些吃惊,细细联想后倒也不奇怪,他们边吃边聊,吃饱喝足之后,五哥又忧心忡忡道:“我们的那些兄弟可就糟了!玄星卫是何等势力,他们都不过是聚元修为,怎么能逃得过!十三,你先去鼎煌门等我,待我救了其他兄弟,再一起会合。”
五哥递给十三一枚百里小挪移符,又叮嘱了几句,两人才依依惜别。
北上万里,便是大江青冥。
青冥浩荡,在一处连绵山脉转折,如鼎踏足,是为鼎山。
鼎山山脉怀抱之中,处处是万仞绝峰,在毗邻青冥的一处断刃悬崖处,高低攀爬着三名采药人。
“大哥,有齿晶石!”下方的汉子也不怕费了力气,忍不住喊了起来,“就在那棵歪脖子松树树根处,闪了一下,我看得很清楚!”
随他们一起驯养的猴子比人更加兴奋,折身向着那棵松树跳去。
一阵吱吱不绝的猴子叫,间或撕打的扑通声传来,汉子脸色立即一变,其余二人神情忍不住紧张起来,打个手势,慢慢靠近怪异的松树。
他们三人在松树上方会合,凿了锲钉,绑了绳索在腰间,一人在上用利箭瞄准,两人单手握了匕首,另一只手同时抓住绳索滑下,准确踩在松树上。
“没有人,也没有什么其他东西!”下方的两人看个明白,“不过,洞倒是像刚挖出来的……”
松树长在一处半人高低的洞坑中,洞很浅,一目了然。
他们的猴子却不依不饶,有了主人撑腰,在松树上又蹦又跳,呲牙对着山洞吼叫。
两人探手,拾起洞口一只死去多时的参鼠,鼠牙上同样挂着几丝布缕,笑着对猴子道:“你乱什么,你比偷人参的老鼠胆子还小么!”
三人得了齿晶石,心情欢愉,道:“加紧些功夫,我们上了山顶天亮就返回去,这块齿晶石,杨府至少会出千两银子,够咱们几个分了!”
三名采药人离去多时,松树连根抖了几下,随着一块齿晶石闪烁浮现,狭窄的洞中慢慢隐现出一名衣衫褴褛的瘦子。
瘦子便是十三。
逃命半年,十三双目无光,眼珠凸出,两腮深陷爬满了血痕,原本单薄的身体,愈发瘦得触目惊心。
十三坐在洞中,努力弓背,方能容下瘦弱的身躯,他的头别向洞内,此时吃力地扭过来,口中咬着一只脱了皮的参鼠,一只骨楞手掌,指甲上犹自带着泥土,从松树根处将齿晶石抠了出来,另一只手又依次摸索了屁股下图纹布置的其他阵物,上三弦隐形四品阵物在,下五弦隐气三品阵物在,左右偶弦上‘通物幻形砂’也还有不少。
他叹了口气,“可恶的猴子,连抓带咬,抢走了我一块齿晶石,如今最后一块,恐怕也撑不了这藏匿阵法多久了。十三,你小命还能坚持多久呢?”
“不管了,先填饱肚子再说!”十三顾不得腥臭,直接剥了田鼠,张开干裂的嘴唇,蜷着身体生吃起来。
他一面吃,一面向外环顾四周,依旧十分警惕,瞥过石头上的天然长槽,咽口唾沫暗道:“明日露水就会满了这石坑,我再饱饮一顿吧!”
三名采药人上了峰顶,天色已然不早,薄云裹着残阳,他们击掌相庆,坐在大石上说笑一会儿,开始大口嚼着干粮。
领头的喝了一口水,把玩着齿晶石,自得地抬起头,立即呛咳起来。
他们面前,赫然站着一名身材高大的黑衣人。
黑衣人背手而立,容貌精瘦,面沉似水,只是略略扫过三人,并没有在齿晶石上做任何停留。
“仙人饶命!”三名采药人反应还算及时,绝峰处忽然而至的怪人,除了修道之人,还会是谁,想要活命,赶紧磕头!
黑衣人抖开一张图像,上面是一名少年模样,“你们山间采药,可曾见过此人!”
三人头摇得像拨浪鼓,黑衣人不耐烦收了图像,走了几步,远远眺向云雾缭绕的鼎山深处,隐隐卷起一片壮阔的楼阁殿堂轮廓。
他又低头,听到峰下青冥的涛涛声,俯视江面氤氲莫测的雾气,暗忖:青冥诡异,常有异兽出没,这小厮在此处消失,所料不差的话,一定是想入鼎煌门……如果让鼎门的杂毛发觉,可就不妙了。
黑衣人身躯微躬,转瞬被大片元力清影包裹,脚底生风,一步就要踏向山崖之外的虚空。
“滚开!”黑衣人信手一挥,用胳膊肘将偷袭的猴子直接击飞。
猴脑撞在坚硬的岩石上,肝脑涂地,三名采药人只是心头突了一下,不敢有丝毫不忿,急忙磕头。
黑衣人脸色大喜,就在猴爪伸手的一刻,他腕上的百里追踪符忽然大亮起来。
他直接贴近一名采药人,眼中厉芒闪烁,“说!这猴子在山峰上遇到过什么?”
“此处下方百丈,一棵歪脖子松树处……”一名采药人拿起齿晶石,结结巴巴比划道。
“哈哈哈!小子,你一路跑来,藏了又藏,今日可就是翁中捉鳖了!”黑衣人抢了齿晶石,飞身而出。
黑衣人凌空飞行,森森笑声响彻整个断崖:“十三名少年,就剩你这滑不溜手的小子了,你已无路可逃,束手就擒吧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