道丑真人与竹绝真人的冲突,在外门弟子间掀起了不小的波澜,不过人人议论的是一些饭后谈资:如果两人真的打起来,究竟谁比较厉害。
这件事传到鼎煌门高层,反倒丝毫未见异常,代掌门通合长老听闻后笑道:“他两人斗了百年,也没见真打起来过一次,这次灭绝在场,就更加打不起来了。”
至于冲突的起因,反倒没人关注,更何况事主宁天河籍籍无名,又是碎海重修的废料底子,即使有人偶尔提起,也是徒增笑耳罢了。
外门总负责侯长老,因为闭关冲击悟虚后期,也就暂时将外门事宜交给了客座长老白鹰。
白鹰长老,正是白小鹤的爷爷。
白鹰长老当然不会深入追究这些事情,从孙女那里简单了解一下,也就一笑而过了。
火冲堂主,却是在第一时间赶过来,他在木屋中与道丑就那么坐着,相顾无言。良久,火冲道:“我的信你是不是没有看?”
“看了,没看完。”
“宁天河的灵力气兽,乃是超品元海所凝,异常珍贵,将来结丹,这张丹衣就了不得,你怎么能让他毁了呢?”
“结丹啊,太遥远了,他现在元海都难说能够重修。”
“就算他不能重修,灵力气兽的丹衣留在宗门也是极好的,说不定还可以帮上你的其他弟子。”
“我没那么贪心。好了师兄,我会照顾好自己徒弟的,不劳你费心了。”
火冲真人也是无话可说。
丑山这些日子一直很热闹,鼎门的一些金丹弟子,道丑真人的旧相识纷纷过来祝贺他悟虚成功。
严格与唐羿,真成了掂大茶壶的杂役了。宁天河在自己的木屋中,听着屋外的喧闹,独自书写罗盘最后几格的内容,落得清静。
道丑真人开始碍于面子,还出来接待客套一番,后来有些烦了,就借唐羿之口说自己还要再闭一下小关,巩固下境界,自己个儿偷偷躲屋里喝酒去了。
直到有一日,几名金丹弟子簇拥着一名老者到来,不得不让道丑真人出面迎接。
老者身材魁梧,鹤发童颜,只是两道眉毛雪白,又增添了几分威严,正是外门长老白鹰。
白鹰是鼎门客座长老,接手侯长老的工作后,简单整理了一下外门情况。
他发现外门六位外师,五十年来五绝的弟子均不在少数,唯独道丑真人,弟子人数一直在下降,十年前只收了三人,无一人成为正式弟子,今年更是只收了两名弟子。
并且,这两名弟子其中一名有心魔记录,另一名碎海重修,一定程度上讲,等于还是没有弟子。
白鹰长老坐在主位,开门见山道:“老夫新近接管侯长老的外门事宜,发现丑山弟子近些年着实稀少,就算是为了培养宗门的后备力量,外师也应该物尽其用,人尽其才。所以今日来丑山,借着你悟虚之喜,望你不负宗门所托,多多培养后辈弟子。”
为首的一名青年,金丹修为,名为于震,是通合长老代收的三代弟子,是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,为人高傲,冷笑道:“是啊,可不能丑山一犯懒,一懒五十年。”
众多金丹弟子附和于震哈哈大笑。于震只有三十来岁,当年进入鼎门因为天资绝伦,没有在外门停留,直接被通合长老收在门下,说是三代弟子,其实不亚于通合长老的亲传。他之所以来丑山,其实还有另外一层目的。
若是侯长老这么说,道丑真人也许会打个哈哈,或者厚起脸皮说几句赖皮话,可偏偏是不熟悉的白鹰长老,他又听闻于震这么讲,心境中忽然升起一丝厌恶抵触情绪,想都未想:道:“白长老此言差矣,道丑作为宗门外师,岂能由着私心自由散漫?那样会有渎职之嫌,宗门会有重罚的。”
道丑真人招呼倒茶水的严格,“我的这名弟子,来的时候聚元七层,心魔爆发过一次,到丑山来也有四个月了,你问问他现在什么修为。”
严格施了一礼,答道:“弟子现在筑基二层。”
白鹰长老略微诧异,以他的修为自然看得出来严格是筑基修士,他一直以为严格是信息记录中的老弟子唐羿。
“我的大弟子唐羿,如今也是筑基二层,心力修为么,不比你们这些金丹真人差的。道丑是重在质量,不在数量。”
众人闻言皆是一惊,短短四个月,就可以消除心魔而增长一个大境界的修为,这名年轻弟子果然了得。
“少年天才,少年天才!”一干人赞叹道。
“那是自然,上界门徒冷虚墨就是道丑师兄调教出来的。人贵在自知之明,道丑师兄调教弟子的信心还是有的。”于震阴阳怪气道。
“提他干甚!”道丑愠道,脸上怒气明显,不过接着又道:“是啊,所以我一懒五十年也是有道理的,因为严格,就要成为下一名门徒了。”
鼎门门徒,又称为甲子门徒,是宗门培养的接班人队伍,六十年才遴选一次,每次只有一个名额,每一代每一位弟子只能参加一次,相隔两届未报名便失去资格。
每次考验极其苛刻,唯一的名额也是宁缺勿烂,上界门徒为道丑弟子,也是三代弟子中唯一胜出的门徒。
要知道,现任掌门,也不过是三百年前的门徒。
于震闻言脸色一震,谁都知道,他挂名是三代弟子,其实是通合长老亲授,是下届三代弟子门徒的热门选手。
“那你的另一名弟子呢?”于震故意问道。
“这个……”道丑真人一时语塞,宁天河元海都碎了,他还有什么优势,饭菜做得香?
“他的阵法天赋绝伦,四个月的时间,已经具备王阶阵法师的水平。”
白鹰长老懒得理他们之间的斗气,只觉得鼻子中传来了一股怪异的味道。
宁天河今日,却不得不出来透气了,因为他要熬制桐油。
他出了木屋,来到通往后山的山道间,堆了几块碎石,支起了一只大铁锅,倒入石子。
“宁天河,又鼓捣什么呢?”白小鹤今日一身粉裙,秀丽无双。
“熬点桐油,给罗盘上油。”
白小鹤苦恼地挤了挤嘴巴,上次闯阵失败后,宁天河就变得孤僻起来,玩笑也不开了,每次来,不是鼓捣罗盘就是打磨那十张大弓,很少与她交流。
不消片刻,石子炒热,宁天河掂起油壶倒入生桐油,他盯着黄色粘稠的生桐油流入锅内,耳边是白小鹤的质问。
“怎么,一次失败就沮丧成这样?你这气量也太小了些吧?”
她从爷爷那里,带来十几本阵法书籍,原本想着与宁天河多多切磋下阵法心得,宁天河总是爱理不理。
十几本书安静地扔在宁天河的床边,封皮上已经蒙了一层细尘,白小鹤翻了翻,他一本未动。
白小鹤气问:“阵法也不研究了?”
“上次我让你改制的那个人阶杀阵,你怎么动也没动?”
连续问了几句,宁天河只是第一句时站住,微微摇了摇头作了回应,以后就再无反应。
“一次打击就如此,真让人瞧不起!”
宁天河抓了一把土参,丢入锅中,眼见着黄烟滚滚而出,他急忙拿起棍子伸进去。
“宁天河,别忘了你欠我一个人情!”白小鹤气得跺脚。
“杀阵在哪儿?我还你……”宁天河被黄烟呛得咳嗽了两声道。
“不用你还!你安心生自己的闷气吧!”白小鹤拧着眉头,眼角有些湿润,丢下书就走。
木屋之中的人,此刻都有些尴尬,于震吸了两下鼻子,道:“什么味道,这么臭!”他侧着身子瞭目屋外,看到木屋上手处的山道间,支着一只大铁锅,冒着浓浓地黄烟,一名青衣少年拿着棍子不停地在搅动。
众人移步屋外,瞧了半天,不知道宁天河在捣什么鬼,惹得一名少女气鼓鼓地离去。
白鹰长老微微一笑,道:“小鹤,你去哪里?”
白小鹤粉面带着几分气恼,双眸之中又带着几分怨气,着实一股灵气逼人的味道,她只扫了一眼爷爷,扭头还是走了,一袭粉裙,带走一片仙气。
众多金丹弟子,都是青年天才,暗自赞道好一名绝色美女,于震眼里一亮,道:“白长老,这就是您的孙女?”
白鹰摇摇头,叹道:“这丫头,脾气可真是越来越大了。”
眼前的宁天河,目光呆滞,手中拿着一杆粗陋的棍子,机械地搅着一锅恶臭的液体,哪里像是道丑口中的绝伦弟子。
道丑真人,却是心头一阵难过,目光暗淡下来。
木屋内,宁天河将熬好的油放冷,用刷子挑了一些,清透异常,还有淡淡的树脂味道。
唐羿进来道:“天河,弓你还做么?”
“恩。”
“明日逢九,你去买些猛兽肌腱来吧,我们明日开始制角,筋也得先备上了。”
“好!”
“筋腱要色泽明亮,张弛有度,牛豹、柴狮之类的就可以。”
“行。”
宁天河拿起细刷,凑到罗盘跟前,开始认真地上油,那些精巧无比的蝇头小楷,顿时披上了一层光辉。
宁天河不知道,他的一番造化,才真正要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