崔祥只觉自己背后冷汗直往下淌，嘴唇牙关止不住地哆嗦。他知道，如果不是张一明的拦截，这一刀郑飞根本不打算留手。
“该死的不是他。”张一明的声音带着执拗。
郑飞收回看向张一明的目光，一只脚猛地踹出，蹬在崔祥的面门之上，语速很慢，语气中带着无尽的杀意：“我把队伍交给你！是因为老子信任你！而你呢？用十几个兄弟的命来换你两包烟？你对得起我吗？对得起那些被火药炸的粉碎的兄弟们吗？那两包烟抽得是什么？是兄弟们的血肉！操你娘！”
崔祥仰倒在地，脸上鲜血淋漓，他却无动于衷，兀自盯着天花板，双眼直楞楞得没有神采，郑飞一句句话，要把他的心撕裂了。他看到了的，昨天夜里那火光中消散的身影，他听到了的，昨天夜里陷入绝境那无望的哭嚎。
原本并肩吃饭的兄弟，此刻已经化作了污泥尘埃。
眼泪混着血水滑落，他想起昨晚抽得那几支烟，喉咙间像是什么东西噎住了似的，胃中突然涌起血腥味。
是兄弟们的血肉！
他猛地翻身，趴在地上干呕起来，鼻涕口水以及食物残渣混杂在一起，吐了一地。肠胃蠕动传来酸痛感，他这才滩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。
伸手翻出一包烟，放在地上，呜咽着道：“怪我！我实在想不到，一点私心害死了十几个兄弟！”
郑飞狠狠踩在那包烟上，弯下身子，拽着崔祥的衣襟，咬牙说道：“你给我记着！把这十来个兄弟刻在心里，背负着他们的责任，去赎罪！等什么时候撑不住了，来找我，我帮你了断！”
松开崔祥，转头看向张一明，说道：“召集兄弟们，准备出发。”
……
怡山研究所内。
十来名士兵埋头啃着肉干，身旁还放着许多空的牛肉罐头，空水瓶整整齐齐摆放在身边。即便是末世，他们依旧保留着严以律己的风采。
试验台前，沈琳和李贤达低声交谈。
“恕我冒昧，按照你们来路返回，你们这几个人能否安全将我送达基地？基地内可有完备的实验器材和分析仪器？可有生化领域杰出的人才？基地的安全性能否坚持到我研制出药物？”
沈琳侧坐在桌前，翘着二郎腿，食指轻轻在桌面上敲击。
“归途安全我们不能保证，但是上面说会派人接应，待会我们会发出电子信号，请求基地空中支援。但是，空中并不见得就能安全返回，乘直升机返回的生存率不是一百就是零。基地由军事基地改造而成，实验器材和分析仪器我不清楚，但是如果差什么我们会重新去搜集，生化领域的人才，有，但是并不拔尖。基地绝对安全，武器库存足够再撑两年。”
李贤达对这个美女博士极为客气，虽说此次目标并不是她，但是沈博士已经身死，那这个孙女也就成了沈博士唯一的传人，她掌握的知识，足以慰藉兄弟们的灵魂。
“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？我已有一年未曾出过研究所。”
“大部分地区已经抱团形成了基地，分为两种，一种是有军队或政府参与执政的大型基地，另一种就是由民众自发抱团形成的中小型聚集地，根据各地来往的情报，最大的基地能容纳百万人，最小的聚集地则只有十几人。基地和聚集地散落在各地，足有千万。总之，人类渐渐在尸群里站住了脚。一旦你所说的抗体研制成功，便能踏出我们人类反击的第一步！”
“先不说这个。你们基地内部有与中央互通的消息渠道吧？有没有了解别国的感染情况？”
“我只听长官提起过，R国伤亡最为惨重，几乎灭国。只残存下来一小部分，通过国际电网情报请求别国支援。只是现在各国自己都已经火烧眉毛，应接不暇，早已无暇他顾。”
“有没有听说过感染源的来历？”
沈琳说这话的时候，眼神眯缝，下意识看了人群一眼，注意到没人关注，这才开了口。
“不是说是太空物质的异变嘛？”
“可能吧……我去收拾收拾，然后咱们准备出发。”
沈琳眼神闪过失望，起身向着内间走去，进门前，回头对着李贤达说道：“试剂很金贵，能搬多少搬多少！”
实验室内门进去，是一段极长的通道，两侧规则分布着铁门，都大开着，每当她走过时，都要转首看一眼，这些门内，仓库，厨房，卫生间，等等，生活必备品应有尽有。厨房内更是堆放着极多的储备粮食，都是些能够长时间存放的。
通道尽头，是一个T字拐角，正对着通道的有一扇门，那是她的卧室。
沈琳没进，而是转头拐向了右方，那里的房间，是博士和奶奶的。轻轻地将手放在门上，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往里面看去，房间极小，陈设简单，一张双人大床，一个极大的书架，两张书桌，一张单人沙发。
除此之外便没了家具，一眼看去，尽收眼底。
房间内，两个人影晃动，不知疲倦地游荡，像是察觉到了窗口处的沈琳，两个行尸走肉，嘶吼着向这边扑来，挠着门窗。
白且稀疏的头发，佝偻的身型，褶皱的皮肤，还有那清晰可见的老人斑，让沈琳鼻子一酸，望着窗内，有些哽咽道：“老头，奶奶，我会将你们的研究成果传承下去。”
手轻轻隔着玻璃抚摸已经尸变的老脸，沈琳的眼泪从眼角滑落。嘶吼声隔着门有些沉闷，抓挠声直冲耳膜，让人不免生出难受之感。
“他们对你来说很重要吧？”
曾韦志难听的嗓音传了过来，沈琳一惊，连忙拭去泪水，回过头，已是一脸孤傲神色。
“谁让你进来的？”
“那些死去的兄弟们对我也很重要！希望你的研究成果真的有用，不然他们的死就成了一个笑话。”曾韦志指了指门，继续说道：“他们也会成为笑话。”
“呵，小屁孩。”
曾韦志被沈琳一句小屁孩呛得满脸通红，胀着脖子想反驳，最后憋出一句：“你才是小屁孩！”扭头回了实验室。
沈琳转头看着依旧在嘶吼的两个人影，决然地回头，走出了通道。
待众人一切准备妥当时，沈琳推开了内间的门。
头发不再杂乱，遮耳的短发微微蓬起，发质光华柔顺，刘海从额角斜向下，几乎盖住了整张脸，配上那张带着英气的脸，说不出的干练。
白色大褂依旧穿在身上，内里却变了样子，黑色修身夹克，搭配着宽松运动裤，高帮运动鞋，修长高挑的身材撑起了这一身极不协调的穿搭，打眼看去，别有一番风味。高耸的胸脯收敛了不少，想必是为了方便行动裹束了起来。
沙鹰插在肋下枪套内，腰间挂着子弹袋，单肩挎着一个双肩包，吊着肩往那一站，怎一个英姿飒爽了得？
“你以前学习过射击？”
“东山腰里有个武备库，有靶场，小时候常常和那些人混在一起。末日爆发前那些当兵的都被调走了，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。”
沈琳轻晃脑袋，将刘海甩开，撇嘴说道。
“不错，有自保能力的话我们也省心，咱们出发？”
“稍等。”
沈琳两步走到试验台前，拉开抽屉，将一大摞照片手稿塞进了双肩包，看了一眼电脑屏幕，按下打印开关，那张未知液体的图片随着极其的低鸣打印了出来。
拉上书包拉链，沈琳抿嘴笑着，将书包往前一伸，问道：“谁帮我背？”
没一个人敢上前，不是怕重，而是书包里装着的，是生化领域智慧的结晶，那极有可能是全人类的希望，这沉甸甸的不是实实在在的重量，而是一份来自心理上的压力，这个责任，让所有人不敢伸手去接。
万一损毁呢？出了意外呢？丢失弄脏呢？
那就等于扼杀了所有人的希望！
他们心里所想沈琳想不到，看他们面面相觑的反应，沈琳只以为是他们嫌重，顿时没好气地说道：“十几个大男人不愿意帮女士分担？”
“这里面装的可都是希望，他们面对这沉甸甸的责任，会犹豫也不奇怪。我刚才也是有所犹豫。没事，我来吧。”
李贤达笑着解释了一句，随即伸出了手，想要结果双肩包，但是曾韦志快他一步抢过了双肩包，熟练地甩上了背，望着李贤达笑道：“好几年没背过书包了，还挺怀念的。”
拍拍他的后脑勺，李贤达对着那些整装待发的士兵说道：“出发。”
……
怡山山腰处。
三具腐烂的尸体，散发着恶臭，黑血仍未凝固，兀自淌着，渗入松软的土地内，死寂的灌木丛内，传来轻微的踩踏声，干脆松软的树叶发出吱吱的碎裂声。树丛摇动，一只满身血污的狼呲着牙踉跄行出，肚子上布满着咬痕，巨大伤口被撕裂成破洞，肠子耷拉在地上，沾染着尘土碎叶。
缓步行至三堆腐肉前，探着鼻子，向着腐肉张开了大嘴，獠牙撕裂皮肉，肉块被吞进腹中，却没从肚子上的伤口遗漏出来。
无声的吞咽在渐渐昏暗的丛林中进行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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