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宇做了一个梦,他梦到自己坐在一片草地上,左拥右抱。
白月躺在他腿上剥着石榴,一粒一粒喂入方宇嘴中。
吃累了,他便转头,靠在他肩头的周洁则眉开眼笑的将红酒奉上。
碧空绿茵,林木花海,方宇惬意的吃喝,一双手开始不老实的游走。只是正当他放弃美食,要一品美人滋味时,突然天降暴雨,将他淋成个落汤鸡……
睁眼一看,自己的确成了落汤鸡,只不过从天而降的不是暴雨,而是一桶冰水。
方宇愣了下,看看身边被绑在椅子上还堵了嘴的周洁,再看看自己所在的、连扇窗户都没有的房间,之前撞车被电晕的那一幕迅速回忆起来。
泼水的是个老头,头发花白,身形佝偻。
他将方宇泼醒后便转身走到房间一角,蹲下,点烟,根本不看方宇一眼。
这是哪里?这是谁?他和周洁为什么被绑架到此处?
方宇很想知道这些问题,可他的嘴巴也被烂布堵了,根本说不出话来。
就在这时,开门声响起,一个穿着朴素,甚至有些寒酸的老太太走了进来,手里端着碗热腾腾的面条。
老太太同样白发鸡皮,一双手干枯的厉害,几乎皮包骨头。
“老头子,吃饭!”老太太不理方宇和周洁,直接走到老头身边,将碗递过去。
老头闷哼一声,夹着烟接过碗,胡噜胡噜的大口开吃,只是一眨眼便将海碗里的面吃了个精光。
“咸了!”他又闷哼一声,随意的用袖子抹抹嘴,将碗放在脚边。
“成天咸了淡了,几十年也没见吃死你,嫌弃就自己做!”老太太嘀咕一声,扶着腿慢慢弯腰将碗拿起,转身就要离开。
只不过当老太太快要走到门口时,她停下脚步再次开口:“老头子,都是年轻娃娃,别那么较真,也算给咱家孙儿积点阴德。”
“走走走!”老头闻言不耐烦的挥挥手,抬眼间不经意的看了看方宇二人。
这眼神有如实质,说不出是怨气还是杀气抑或其他,只是看得方宇心跳加快。
方宇扭头看看周洁,见她脸色苍白,垂下眼帘似乎不敢和老头对视。
这时关门声响起,老头将半截香烟拧灭,然后塞入烟盒,拍拍手起身走到周洁面前。
“你是周家丫头吧?你爷爷是周成礼?”
老头闷声闷气的问着,没看方宇,只是盯着周洁。
周洁脸现疑惑,抬头迅速看了眼老头,缓缓点头。
“果然,眉眼可真是一样……不过那老东西离开华国几十年,这会怕是早就见阎王了,比我早一步。”
周洁闻言似是愤怒,扭动着身子,呜呜啊啊的也不知道说什么。
“咋了,嫌我说话不好听?想骂我?小丫头,我被人骂了一辈子,听得脏话都能写成本书,你还能翻出点新花样不成?”
老头波澜不惊,边说边扯住塞周洁嘴的烂布,一抖手就拉了出来。
“你是谁?”周洁的嘴巴被解放了,却没骂人。
“咳,这都不知道我是谁?老东西没跟你说过周印王棍、李黑彭金?”
周洁闻言嘴巴微微翕动,像是在重复老头的话,只是她的神情落在方宇眼中,看起来有些痴呆。
从方宇醒来,所见所闻无不让他惊奇。明明是被绑架,可气氛却和电影里完全不一样。
他甚至有种荒诞的感觉,这是在拍戏……
“看起来,你爹的死让那老东西死了心,没把事情告诉你,也不想你周家再陷进来,倒也算的上拿得起放得下。”
老头咧嘴笑笑,露出一口大黄牙。他扯把椅子坐在周洁面前,又翘起二郎腿,用拳有一下没一下的砸着膝盖。
“你、你怎么知道我爸爸走了!?你到底是谁?”周洁瞪大眼睛,诧异之色越发浓重。
“按礼,你该喊我声四爷爷。别冲我吼,烦。”
“四爷爷?”
“那老东西不敢跟你说的,我今天便告诉你吧。近百年的交情,不是说断就断的,他这点做的不好,也不对。”
老头接了一句话,再次翻出烟盒,将刚才抽剩下的半支烟点着,夹在手中。
方宇听得越发惊奇,他瞪大眼睛看着两人,支棱起耳朵,不想放任任何一个字溜走。
“你爷爷以前在京都市做官,对吧?”
“对!”
“你爹没你爷出息,就在咱东江市当官,对吧?”
“对!可是……”
老头挥挥手,示意周洁不要插嘴。他吸了口烟才继续:“你大学学的是法学,是你爹的主意,对不对?”
“对。”
老头眯起眼,脸上的褶子扯的展开了些:“看,你爹其实早早在给你铺路,希望你出来也做官的。只不过他没等到你毕业就出了事,人走茶凉,那些答应帮忙的人都缩起来了。”
“你到底想说什么?”周洁不解,却急声逼问。
“年纪轻轻记性还不如我好,周印王棍、李黑彭金,这‘周’自然指的是你周家,‘印’嘛,就是做官的意思。”
周洁沉默了,不是她没有问题,而是完全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。
“至于‘彭金’,自然指的是我彭家,‘金’字你可以理解为从商。”
原来这老头是彭悠扬家的老者!
一听这话,方宇立刻醒悟,同时心也直往下沉。
他和彭悠扬有过节,后来牵扯了彭的小姨,周洁出马将事情摆平,可却立刻遭遇车祸,两人又被绑到这里……
刚出狼窝又入虎口,方宇立刻头大。
这时周洁再次开口,语气已不如先前那么冲:“我还是听不懂,什么周家彭家,你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?我爷爷和你有什么关系?”
“周王李彭,四家在民国起就成为一体,戚戚相关。百年的交情怎么会没有关系?只不过时运作祟,几家没落,几家腾达。随着社会变迁,大家都打起来自己的小算盘,从而渐行渐远,几乎与路人无异,将该做的事全然抛在脑后……”
老头叹口气,拍拍手从椅子上站起:“到了你们这一辈,几乎互不相识,还因为些杂七杂八的问题产生矛盾,可真是造化弄人!”
周洁沉默不语,低下头像是在思考。
而一边的方宇则一肚子疑问,什么叫做“该做的事”?他们四家当初为什么要绑在一起?这个看起来像彭悠扬爷爷的老头,到底想要告诉周洁什么?
“您能再说的详细点吗?”周洁换上了敬语,显然老头的话让她不再排斥。
“其实……”
“死老头,你是不是真的吃咸了,话那么多?”
老头刚张口,那个老太太去而复返将其打断。她走上来扯扯老头的衣袖,摇了摇头。
“嗨,也是,我一个黄土埋到脖子的人,跟你说这个做啥。”老头苦笑一声,自言自语着就朝外走去。
看着老头离开,老太太上前开始给周洁松绑。
“闺女啊,这次的事其实不是我们的本意,下面人做事太鲁莽,请你多多担待。这也算不打不相识吧,以后你们小辈的孩子多走动走动,别把关系闹僵,免得让其他人看咱们笑话。”
老太太说完,绳子也都松开。她侧身一让,指着门外:“你回去吧,车给你修好了,正宇在门外等你。”
“彭正宇?您是他的……”周洁揉着手腕,看上去仍然有些不解。
“他是我儿,不争气的儿。”老太太有些唏嘘,说完率先朝门口走去。
周洁脸上露出恍然的神情,正要抬脚,却突然转身看了眼方宇。
“请留步,他……”周洁指向方宇。
老太太头也不回,只是朝后摆摆手道:“他不是我们四家之人,我们自然不会对他客气。虽说我那重孙浪荡了些,可终究是因为他坏了机缘。你别管他,走吧。”
方宇一听傻眼了,什么叫不是你们四家之人?
听这意思,难道彭悠扬的事儿还不算完?自己还要被绑在这里,等着接受一些莫须有的惩罚?
这不是捂着眼装瞎,没底线的护犊子么?
就在方宇用力扭动身子,想要挣脱绳子时,周洁突然开口道:“不行!我和他要么一起走,要么一起留!”
方宇听着这话,没由来的心头一暖,心说周洁现在看起来可真不像想的那么坏。
“丫头,这里还轮不到你拿主意。看在你是周家唯一留下的血脉份上,我们不会难为你。但你要想在这种事上插一手,不可能!”
老太太走起来步履蹒跚,可说出来的话却是铿锵掷地,不容辩驳。
周洁焦急的看看方宇,又看看即将出门的老太,一咬牙喊道:“我不管什么周家彭家,我只知道你们现在这样做是违法的!我要报警!”
“报警?”老太太微微摇头,扶着门框像笑出了声。
“报吧,你的手机就在你口袋里,想报就报。如果你想和他共进退,那留下也无所谓,反正几十年来的香火情也差不多断了,我彭家也不需要什么人来帮衬!”
说完,老太太直接关门走人!
这话说的周洁和方宇面面相觑,搞的两人有些错乱了。
他们不怕报警?这可是绑架!是触犯刑法的事情!除非他们有强大的人脉和势力能将这一切摆平。
可真要如此,他们为什么会被区区的地区海关难住?还要使出下三滥的计策将范雪琴家绑在一起?
矛盾!这种极端的矛盾让方宇十分费解。
而就在下一秒,周洁飞快的解开方宇身上的绳索,一脸严肃的看着方宇说:“接下来,你一定要跟紧我。任何一步行将踏错,死了可别怪我!”
说完,她拉着方宇就冲出门外。
而就当方宇看到门外的第一眼时,嘴巴张的怎么也无法合拢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