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们说我患了“电磁波过敏症”。
后来我才知道,所谓的电磁波过敏症,其实就是一种辐射病。辐射强弱根据辐射源的不同而大小不一。
严重的电离辐射是致命的,来自X光、CT断层扫描、甚至原子弹,它们能破坏人体内细胞的分子键。
弱一点的辐射无处不在,手机、电脑、微波炉、就算人的大脑活动和心跳,也会发射出辐射。
只不过这种辐射很微弱,人们感受不到它们的存在,亦或副作用要经历数年才会显现出来。
而我的症状,其实已经到了很严重的地步。
从医学病例的角度来看,电磁波过敏症虽说罕见,但也不算稀奇,问题我是生活在若干年前的大山深处。
那还是“腰里别着BP机都很拉风”的时代,电脑、微波炉之类的电器尚未普及,更何况在边远的山村,很多山民家里,除了电灯和一台黑白电视机就再无用得上电的用品。
当然了,还有另外一种解释。
在我所处的生活环境里,地磁出现了异常,又或者附近有一座会发散辐射的核基站。这两点都被否决了。
一来,黄家村一共273口人,缘何只有我一个人遭受了辐射?
二来,即使上一点成立,村民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龙门山,如果边上地磁异常,亦或建立什么大基站,不可能一无所知。
唯一的解释,便是进入鬼苁岭的我才会患上电磁波过敏症。
别说我娘不让我进入鬼苁岭,现在就算是客观条件,也将我隔离在外。
电磁波过敏症并无针对的药方和疗法,只能控制,在医院休养了两个礼拜,我身上的症状有所减缓,便出院了。
我娘担忧我的安危,死活不愿意在黄家村待下去了,她可能觉得在和龙门山这个地方纠缠下去,我会步我爹、我祖爷的后尘,所以变卖了家产,到县城里租了一个房子。
我在县城的中学上学,我娘找了一份在工地上做饭的工作,艰辛的将我养到了考上大学。
在专业的选择上,我娘倒没有过多干涉,可能是她不懂的缘故,反而是这个专业在招生上很特别。
国内开设古生物学本科专业的只有三个大学,其它的都是从生物学、地质学之类的相关专业考入的研究生。我所就读的省大古生物学,两年招一次,我正好碰上,但也只招到了七个学生。
这个专业出来之后,基本是定向的,接收单位也就是南古所(南靖古生物研究所)、北古所这样的对口单位。
我们和学院里的博物馆学的学生一起上基础课,到了大二,便有很多南古所的兼职教授来给我们上课。
因为学生数目少,我们的专业课很自由,老师加学生拉个群也就八个人,有时候教授忙,便在群里给我们布置作业,或者带着我们去外面实践。
这是一个多看多学的专业,熟读十本书,不如亲眼观察一块化石,而这些年化石收藏开始慢慢热了起来,好歹是看到了一些经济效益。
教我们《古生物学》的是南古所一个五十岁的教授唐利群,我和他私下的关系也比较好,这天他带着我去他师弟的艺术品展览公司去鉴定一枚化石。
他的师弟叫刘全有,也是省大古生物学的毕业生。算是毕业后,没有去研究所混日子,凭着专业致富的代表。
化石收藏也就是那几年开始冒头的,虽抵不上动辄上千万的古董,但是品相好的生物化石也能卖到上百万,加之专业壁垒强,竞争少,获利颇为丰厚。
他的艺术品展览公司在中山路上,是栋创意楼的三层。
我从学校过去,和唐教授在楼下碰了头,直到这个时候,我还是纳闷,唐利群也好,刘全有也好,都是比我资深的专家,他们鉴定化石,为什么要把我带上呢。
刘全有亲自接待了我们,把我们领到了办公室,此时桌上放着一块巴掌大小的化石。
寒暄了几句之后,我们三个人便围到了桌子的边上。
刘全有向唐利群使了个眼色,唐教授轻轻咳嗽了一声,对我说道,“张守田,你来看看这块化石是真的还是假的。”
我一琢磨,原来是带我来“考试”来的啊,随即便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这块化石上。
这些年我读了不少相关的书籍,专业知识还是储备了一点的,这块化石呈褐色,表面有黑色的印纹,细茎,三分叉,顶部是铃铛状的花卉,花卉中央冒出来一根弯曲的须状物,像是虾的触须。
我对照着脑海里的记忆图库,这是一枚吊虾花的古植物化石。
吊虾花,被子植物门,凤仙花属,是现存于世的凤仙花的近亲品种,在距今两亿到两亿五千万年前的三叠纪,曾遍布我国北方。在地球存活了一亿多年,性喜温,灭绝于冰川期。
这块吊虾花的化石,品相出众,印纹清晰,如果是真品的话,市场价约莫在十万到十五万之间。
我便想边说,唐利群点点头,赞同我的判断,“那你帮我们看看,是真的还是假的。”
古化石的初步鉴定方法逃不开“辨、看、捏、擦。”四步。
所谓的辨,先要把它们和疑似化石的岩石区分开来。因为各类地质活动,使得地球上有很多看上去像是植物化石的石头,比方说树枝石、菊花石、梅花石,硅化木等等,它们因为沉积作用而在表面形成类似植物形状的沉积纹。
这些石头的形貌要多看多记,还有一个直接的办法,沉积纹表面有纹路,触摸时有凹凸感,而真正的植物化石,因为植物很柔软,经过特殊的机遇在表面形成印痕,触摸时相对光滑。
第二是“看”,主要指的是颜色和完整度,天然形成的化石的颜色是很负责任的,因为夹杂着各种杂质不会呈单一色彩,且因为侵蚀,会有损伤,而假化石往往颜色单一,且过于“完美”。
这块“吊虾花”化石,裂隙处有破损,且褐色岩面夹杂着红色的丝条线。
第三是“捏”,真化石具有很强的坚硬度,否则如何长时间的保存至今,如果捏上去软趴趴的,那一定是块假化石。
第四是“擦”。化石制假者,为了让化石逼真,会在化石的表面刻意抹一层泥土,或者抹一层氧化铁粉来做旧。我手指蘸了一点口水,摩擦化石的表面,并没有粉末被擦拭下来。
一套流程走下来,初步断定是真品,更近一步的鉴定,那就要用到镜下观察了。
房间里并没有这个设备,显然唐利群他们想要我仅凭肉眼来做出判断。
我大致有了答案,顿了顿,刚想说话,就在此时突然耳鸣声突起。
七年了,七年来,我甚至忘记我曾经患过一种叫“电磁波过敏症”的怪病,可就在这个房间,我突然又听到了那个既陌生又熟悉的那个低频音。
“嗡嗡嗡——”
嗡嗡声的下面,依旧夹杂着那个苍老的人声,“跟随我!”
我吓了一跳,我的脸色一定很苍白,因为我看见了唐利群和刘全有惊诧的表情,然后,唐利群开口说道,“张守田,你怎么流鼻血了?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