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对不起对不起！”
我惊慌松手，锅铲“哐啷”掉在地上。赶忙低头去捡，却冷不防和安宁的头撞在一起。“砰”地一声，我眼前金星直冒，看着同样龇牙咧嘴的安宁，我们俩同时笑了起来。
一边炒菜，一边我脑门上就鼓起一个小包。安宁拿过一只碗化开一小撮食盐，用手指蘸着轻轻抹在我头上。顿时一股清凉传来，脑袋似乎不怎么疼了。
看着安宁把食盐水抹在她自己脑门上，我笑着和她说：“再撒点胡椒面，一会儿就可以加个菜了，看起来挺可口的样子。”
“想得美。”安宁白了我一眼，“怎么不吃你啊？”
我故作神秘地凑近安宁的耳朵：“像您这种绝代佳人才秀色可餐，我一个臭老爷们哪有您好吃？”
“真够贫的！”安宁笑着推开我的脑袋，“那天在所里的时候就该给你上个大刑，好好治治你这张嘴！”
似乎是安宁不穿巡捕服就对我没有威慑力，我依然对她嬉皮笑脸地说着：“普通大刑没什么用，我只怕一种刑罚。您往我面前一站，那就是满清第十一大酷刑——美人计！”
安宁笑得弯着腰，菜都切不动了。安宁主动要求掌勺做了一道龙井虾仁，说说笑笑之间我们就把八个菜端到桌上。安宁还用电饭煲煲着一锅似乎是药膳的东西，一股很奇特的浓香飘满整个屋子。
我问安宁：“他们怎么还不来？天都黑了。”
“谁啊？”安宁朝我眨眨眼，“人不都齐了么？就咱俩。”
“啊？”我看着一大桌子菜傻了眼，“就咱俩？嗨，你早说啊，咱少做几个菜，食材放到冰箱里留着你明天做饭多好。”
安宁笑笑没说话，把电饭煲抬到桌子上。本来就不大的桌子又被占据了一角，显得十分局促。我们俩挤在稍微宽敞的一边坐下，安宁问我：“喝点酒吧？”
我微微犹豫了一下。如果人多的话，喝点酒倒也没什么。但是现在孤男寡女……喝酒似乎会隐隐带着一丝暧昧不明的特殊意味。
安宁低着头小声说道：“我从来不喝酒的，但是今天你……我不是转正了么，心里高兴，如果你不想喝的话……”
“喝，当然得喝！”我又犯贱地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，“我这人吧没酒就吃不下菜。你看这么一桌子好菜，不喝点酒不是浪费了么。”
安宁对我一笑，起身去拿酒杯。看着她笑靥如花的脸庞，我心中莫名闪过一丝惊慌。
安宁把一只龙泉青瓷酒杯摆在我面前，打开电饭煲舀了一勺“药膳”倒在杯里。金黄浓郁的汤汁跳跃在温润细腻的青瓷杯里，我顿时恍然大悟：“原来你在煲黄酒啊，我还以为是什么好喝的汤呢！”
“这是我家乡的特产，叫古越龙山老酒。”安宁把自己杯子里也舀上一勺，端起杯来，“趁热尝尝，感谢你来分享我的快乐。”
我笑着端起杯：“恭喜你正式成为一名优秀的人民巡捕。干杯！”
安宁浅浅地啜了一口，放下杯子弯起眼睛看着我，似乎在等着我评价一下这杯酒。
我嘬了一口酒在口中慢慢流转了一圈，口腔里顿时弥漫起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。闭起眼睛回味了一下，这酒似乎带着一股糯米的清香，入口润滑细腻，恰到好处的温热柔和地包裹着整个消化道，我敢说这是我喝过最好喝的酒。
我一脸迷醉地对安宁点着头说道：“酒好，煮得更好。我看过一本书，说江南女子擅长用花瓣煮酒，那味道能把去江南赶考的举子们迷得无心仕途，一心只想醉死在温柔乡里。我今天算是信了，以后谁要是娶了你，一准能天天醉死在床上。”
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会喝酒，安宁的脸上泛起一层红晕。她嗔怪地看了我一眼：“什么好听话到了你嘴里怎么都带着一股流氓味。天气慢慢冷了，我用姜片和红枣一起煮酒可以驱寒气。喜欢喝就多喝点，管够。”
我搛起一只晶莹如玉的虾仁放入口中，那弹滑爽嫩的口感让我毫不吝啬溢美之词：“真没想到你做的菜这么好吃，虾仁我吃过，龙井也喝过，但是从来没想到它们能组合成一道菜。”
安宁笑着把那盘龙井虾仁端到我面前：“这也是我家乡的菜，我跟妈妈学着做的。你喜欢吃就好，多吃点。”
我放下筷子故作遗憾地说道：“你会做的菜肯定不止这一道，我今天就不该班门弄斧，应该多尝尝你的手艺才对。”
安宁“噗嗤”笑了起来：“我也没想到你能喜欢吃我做的菜，以后你可以经常过来吃，日子还长着呢……”
我蓦然心惊，安宁似乎也感觉到话头有点不对，赶忙停了下来。我端酒和她碰了一下掩饰我内心的波澜，再看安宁的脸色似乎又恢复了平静。但愿她只是个口误吧。
虽然我做的菜不如安宁做的好吃，但是她却很开心地把一盘鱼香茄子和一盘葱烧豆腐几乎吃了个精光。看着她毫不掩饰地大快朵颐，我心思有点恍惚，不知道是想起了同样埋头饕餮的曲歌，白玉，还是齐红……
黄酒虽然度数不高，但是后劲却挺大。喝着喝着我就感到脑袋有点迷迷瞪瞪的，但是安宁却面不改色继续给我添酒布菜。我吃惊地看着她说道：“安大警官，您好像没对我说实话，您这酒量像是第一次喝酒吗？”
安宁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说道：“我妈妈是杭州人，但是我爸爸是山东本地人。可能我遗传爸爸的基因多一些，酒量嘛……我天生就有点啦。”
我的天，女人果然都是骗子！这种酒量叫“有点”？我们俩每人至少喝了一斤多黄酒，安宁的酒量至少可以秒杀一大堆男人了。
“嗯，听说异地结婚的人，孩子都很漂亮。你长得像伯父多一些还是像伯母多一些？”
安宁有点不好意思，低着头说道：“眉毛眼睛还是像妈妈多一些，但是个头、肤色和脸型却像爸爸多……所以我就没有江南女孩子那种温婉贤淑，长得一点也不好看。”
“哪儿的话，好看，真的好看！”我这句话倒是没说谎，虽然安宁的外形看起来不是当下主流美女的配置，但是她稍显硬朗的身姿却别有一番英姿飒爽的味道。安宁笑着红起了脸。
我咂着酒向往道：“有机会真想去江南看看那里的风光，听说遍地都是小桥流水，越剧和评词更是曲艺界的瑰宝，一定很好听。”
安宁点头道：“真的很好听，我常听妈妈唱。小时候我很爱哭，但是只要一听到妈妈唱歌我就不哭了。”
说着安宁轻声哼唱起来，稍显艰涩的吐字带着一股轻柔如水的江南风情。我半眯着眼睛静静地听着，心思飞向了远在千里之外的西湖断桥。
“好听吗？”安宁唱完一曲，略带羞涩地看着我。
我一脸沉醉地轻轻鼓了鼓掌：“不光好听，还好吃呢！”
看着安宁一脸迷惑的表情，我笑道：“只听懂了两个词，一个是‘两腮帮’，一个是‘煮鸡蛋’，听得我口水都下来了。”
看着我一脸掩饰不住的坏笑，安宁歪着脑袋想了半天，突然一巴掌打在我胳膊上：“你怎么这么烦人！那是梁山伯和祝英台！”
谢绝了安宁送我回家的好意，我对她挥挥手大步离开。虽然脑袋被香甜的美酒搞得晕晕乎乎，但是我必须保持最后的清醒。我感觉后背一直钉着安宁目送我离去的眼光，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了一些。
清冷的夜风吹在脸上，酒劲一个劲地翻涌上来。挣扎着爬上六楼打开门，我一头扎进卫生间里吐了个天昏地暗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，我感觉有人把我从马桶上拖了起来，朦胧中看到那三张熟悉的女人关切的面容。我再也按捺不住压抑已久的情绪，抱着曲歌嚎哭得肝肠寸断。
“让我离开一卓小屋吧，让我走……我受不了了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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