到了村口,那些人依旧个个站在原地,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似的动弹不得,只有眼睛可以转动。
“徐祥,怎么回事?”
这些人有大有小有男有女,却都是徐家铺的人,我在他们中间找到一个熟人,是我本家,比我大几岁,一直在外地打工,看样子这是准备回家过年。
江涛拉住我摇摇头,说道:“一定是中术了,不要乱动,会死人的!”
我们俩人绕到他们身后,才发现这些人的背后都被插了三根针,一根在大椎,一根在风门,一根在龟尾。
我问江涛见过这种歹毒手法没,到底该怎么解?
他摇摇头,说从没见过,只听师父说过,碰到这种事有多远躲多远,否则就是死!
徐祥大概能听得到我们的谈话,虽然不能说话,可眼珠子转得越来越快,到最后竟然流下两行热泪。
要按族谱来说,徐祥得叫我一声小叔,他从小就老实巴交,虽然学习不好,可踏实肯干,这样的人怎么会招惹那些人?
不用说,这些人的目标不是老舅就是刘如意,或者干脆两者兼而有之。
遇到这种事,江涛能走,刘如意也能,就连老舅也能一拍屁股一走了之,可我不行,徐家铺是我的根,要我把这十几个同姓人扔在原地,我做不到。
隆冬时节,用不了多久人就会冻僵的,要是时间再长点,恐怕就得活活冻死。
江涛已经在周围搜查一顿,然后说,“得回去找师父,咱们帮不上忙。”
他说这里有人设了阵,也只有我和他这样的八字全阴,才能看得见这些人,别人就是路过,也什么都看不见。
我摇摇头,说来不及了,信不信里面早就打起来了,这是一套封门阵。
江涛一听就急了,就像回去帮师父,“这种针邪门的很,咱们又解不开?”
“再等等,我再仔细想想。”
我在脑子里迅速把平鬼策翻了一遍,终于想起,曾经在一篇杂针科的文章中,见过类似的针法,大意是说,用银针锁住脊柱三大穴,就能把人的神魂暂时拘押,用来治病,病人会感觉不到痛苦,没想到对方竟然拿这种医术来害人。
还好他们用的不是银针而是一般的钢针,否则真就无解了。
关于这种拘魂针法,其实很好解,只要捏一撮鼻烟放进鼻孔,让对方打个喷嚏,那三根针就会自动弹出。
问题这荒郊野外的,去哪儿找鼻烟去啊?
江涛不住地劝我早点回去,起码也得报个信给师父,不然要是被仇家偷袭得手,那可如何是好。
我则急得团团转,甚至想点起一团篝火,干脆用烟熏的法子,让他们醒来。
就在这时,我忽然想起购置的年货里有不少调料,都被打成了粉,于是撒腿就跑,江涛以为我想通了,也随后紧跟。
我取出调料粉后再次返回,先是塞了点在徐祥的鼻子里,眼看他连打了十几个喷嚏,等我再朝他背后望去,只见那三根钢针已经自动脱落了。
“来子,救命啊!”
终于能动弹的徐祥顿时大哭起来,他说自己是从外地回来过年的,谁知刚进村口就被一男一女给堵在路边,一听说他是徐家铺的人,上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,然后就没知觉了。
“那女的说了,她家的男人死绝了,谁敢包庇刘如意,谁就该全家死绝!”
果不其然,真是岐山王家找来了。
怪不得女人会把孝衫都给这些人穿上,这是要屠村啊!
我把调料包丢给徐祥,让他照样做,人好了之后有多远跑多远,没听说消息千万别回来,然后就和江涛直奔村里。
这女人好歹毒的心思,好大的杀性!
坐在车上,我能感觉到江涛浑身抖得厉害,不知是害怕还是兴奋,我反正是兴奋多过害怕,这样的魔头不杀了,难道还留着过年?
还没到小院,我就听到有金铁交加的声音传来,应该是刘如意的大枪“辟易”,据说是北宋末年由惊门老祖亲手炼制,一般情况下他是不会轻易示人的。
来不及卸货,我和江涛各持武器,一个推门而入,一个翻墙而过。
只见院中有两个男女正和刘如意斗在一处,男的一声黑衣,面色青黑,脸上还有一道几乎横贯整张脸的刀霸。
女的则是一身孝衫,身法灵动,出手狠辣。
刘如意见我们来了,立刻喊道:“快,后山,来子,你爷!”
我当时眼睛就红了,我爷就是个木匠,这两个畜生咋就好意思下手?
“你咋办?”
“死不了!”
我瞪着这对男女,在心头记住了他们的模样,然后说道:“不管刘如意欠了你们多少,几次三番也该还清了,现在轮着你们欠我的了!”
说完,转身朝后山跑去……
刘如意本事大,即便不想杀他们,但这两个人想要杀他却绝不可能,何况还有江涛在一旁协助。
只是不知爷爷怎么样了?
徐家铺身后就是棋盘山山脉,总共十六座山峰,十二道溪谷,山中树木青葱,植被茂密,也有不少山猫林豹之类的走兽。
爷爷去后山只能是打柴,家里有液化气,也有煤炭,可他觉得还是柴火饭好吃,尤其是大年夜的那顿团圆饭。
我刚爬上一座小山包,就见老舅坐在一个树墩上,正吧嗒吧嗒抽着旱烟,嘴里还默默叨叨不知说的啥。
我顿时心头一松,只要老舅在,爷爷就不会有事。
“老舅,我爷呢,你俩咋不在一块?”
老舅抬起头看看我,没有说话,继续吧嗒吧嗒抽着旱烟,一团团浓浓的烟雾把他包裹起来,云遮雾绕,好像随时都能升天似的。
我心下狐疑,刘如意在家里跟人打生打死,你咋就能在这里抽烟呢?
何况我爷最忌讳这个,进林子抽烟要是引着火咋办,那不得得罪山神爷?
“老舅,你咋不说话?”
老舅依旧笑眯眯的没有说话。
等我到了近前,正要再问,猛地倒吸一口凉气,老舅身后竟然有一条毛茸茸的尾巴……
我们这里的深山沟里常有狐黄白柳灰的仙家出没,其实就是狐狸、黄鼠狼、刺猬、蛇、老鼠,老人们讲这五种动物一旦年深日久,就极易成仙。
我二话不说,顺手就把锁魂针掏了出来,老舅“叽”的一声,化成一道黄影,瞬间逃得无影无踪……
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瞬息不见,我的心情越发沉重,老舅说过,这些东西不会无缘无故出现,一定是附近的地气有了异动,才会惊动他们。
我不敢再毛毛躁躁不管不顾,生怕再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,入行日久,越是功力高深,就对这些东西越是敬畏,而不是和刚入行哪会儿的愣头青一样,就算遇着老天都想捅个窟窿出来。
万事万物皆有定法,各自都有各自的规矩格式要守,有人不收规矩,越界行事,你可以管,要是真把自己当成无所不能,随手就要如何如何,那你就是那个扰乱天道的人!
一路行来,我又见到不少平时很少能见到的飞禽走兽,越发觉得前途未知,到底是什么人能有这么大的魄力,能引动地气,让这些猫冬的禽兽也不能安宁?
一棵巨大的松树矗立在一座山巅,那是我们徐家的祖坟,从最早一代开辟了徐家铺的徐家先祖开始,几代人都埋在那里。
如果世人都得信点什么,那我觉得炎黄子孙最高阶的信仰就是祖宗,那真的是一种类似于宗教的五体投地的全身心的信仰。
因为一旦看到那棵树,我本来浮躁的心就瞬间宁静下来,有个声音告诉我,来子,那是你的祖宗,即便整个世界都抛弃你,他们却不会,有他们在,你就是安全的。
不知是心理原因还是别的,之后的路特别顺,就连那些我已经想不起来的上山小路,也会自动出现在我的脚下。
我爬上山巅,给祖宗磕过头,然后看到山的另一头却是另外一番景象……
黄沙漫漫,古堡巍峨,声声胡笳,袅袅驼铃。
卧槽,我激灵灵打个冷战,指甲都快把手心掐破了,才算抑制住内心的震撼,轻声问了一句,“这到底是啥?”
“我眼里是钢筋水泥,车水马龙,还有无穷无尽的汹涌人潮,他娘的,太挤了……”
老舅坐在树墩上,抽完一代旱烟,然后磕掉烟灰,一脸落寞。
“我爷呢?”
老舅摇摇头,“我刚来,没找到三哥!”
“那就找啊!”
我急得直跺脚,我们两个惊门中人都给吓成这样,爷爷要跌进去,哪还有什么活路?
老舅却不吭不哈,只是望着山谷,不住摇头,“好大的气象,他娘的,真舍得下本钱……”
我跟着老舅也一年多了,知道他是嘴冷心热的人,于是紧走几步到了他身后,再次问这到底是啥?
老舅苦笑一声,似乎想起什么好笑的事,说了句,“戏法!”
我伸手就去搀他,想和他一起去找爷爷,却一下子扑了个空,老舅没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