袁如锦带着齐林和赵泉重新返回了那间办公室，一路上，大家都很沉默。
“就在这里抽吧，不好意思，展厅那边实在是不让抽烟。”
这条青蛇很明事理，说完之后就自己走出了房间，关上门，给两人留出了单独的空间。
赵泉掏出一包黄鹤楼1916，他似乎独爱这款香烟。在自己点上一根后，他连烟带火机都丢给了齐林。
“林子，你……没事儿吧？”
齐林默默抽出一根烟，点燃，深吸一口，涩声道：“我要说没有事儿，会不会太装逼了？”
赵泉斜躺在宽大舒适的真皮沙发上，翘着二郎腿，斜眼打量着对面的齐林。
“八年前，你们分手的时候，我就说过，这个女人就不是个善茬。真正懂男人的女人，怎么会因为男人失踪半个月，就丝毫不问缘由的提出分手？”
“是呀，我知道你说的是对的，其实我都知道。”齐林靠在身后的书桌上，抬头吐出一个烟圈，有些颓然。
“我只是不愿意去相信而已。泉哥，你知道我的性子，我们刚认识那会儿，我还是个小屁孩吧，跟着你们泡迪厅，逛夜店，去私人会所，我以为我这种人，这辈子都不会被一个女人给圈在原地。”
“后来，上了初中，我第一次认识了江玥，那时候她学习好，老师让她坐在我旁边，成为了我的同桌。我还记得开学第一天，她扎着马尾辫，穿了一条白色的连衣裙，纯白色，好像一个小仙女。”
赵泉默默听着齐林的话，恍惚之间，似乎想起当年那个成天少年老成的小屁孩站在他们面前，一脸灿烂笑容的说道：“哥几个，弟弟我好像恋爱了！”
那是他见过的，齐林最真挚的，最开怀的笑容。
他突然对那个马尾辫女孩，哦，现在应该是女人，产生了难以压制的愤怒。
齐林一边抽烟，一边继续说道：“江玥那时候不是现在这样的，她一点都不势利，也不喜欢有钱人。她说她喜欢美术，喜欢油画，以后一定要去杭城的中央美院深造。”
“她说那些富二代都很讨厌，很庸俗，她说她喜欢有才华的男孩子，她以后的男朋友，可以不用很有钱，但一定要懂生活。会拉小提琴，会做饭，最好是和她一样，懂油画，最最重要的，是能给她一个温暖的怀抱。”
“那时候的她，就像一朵荷花，绽放的清纯而雅致。”
赵泉坐起身子，沉声道：“林子，人是会变的，更何况是一个有点姿色的漂亮女人。江玥即使初中时候再怎么纯洁，但当她碰到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，见识到那些奢靡的上流生活后，她不可能还会保持着自己那份小清纯的。”
赵泉将指间的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，继续道：“其实，我一直都觉得你当初和江玥的恋爱方式有问题，你说她是个文艺女孩，你为了她去扮演穷人家孩子，为了她去偷偷学习油画知识，去学小提琴，去百依百顺，让我们哥几个在她面前扮演普通人，可是你真的好好了解过她吗？你确定她对你说的都是实话吗？”
齐林豁然抬起头，烟雾下的那双眸子中有些发红，他皱眉问道：“什么意思？”
赵泉拾起桌子上的香烟，又点了一根，然后说道：“你们刚在一起的时候，我曾经找人暗中调查过江玥。她是离异家庭，亲生父亲因为酗酒伤人锒铛入狱，母亲改嫁后又被她的继父成天殴打，最终因为精神奔溃而跳楼自杀。你觉得，这样一个家庭环境长大的女孩，真的能保持着美好的单纯吗？”
“林子，我们这个圈子里你的年纪虽然最小，但把握人心这种事情谁都没有你强，你真的看不出来，江玥的那份纯洁究竟是真实的，还是基于男人喜好的伪装？其实你是知道的，但你只是被感情冲昏了头脑，你乐此不疲地在她面前装穷，装无能，也是因为你在内心深处抗拒自己家庭条件，抗拒自己的出身。你和她在一起的时候，都是在演戏，唯一的区别就是她并不知道你在表演，而你知道她的表演，但刻意让自己不知道而已。”
齐林沉默了，虽然赵泉的话有些拗口，但他还是听明白了。他想告诉自己，赵泉说的不是真的，可内心有个声音在提醒着他，赵泉说的并没错。
赵泉又道：“你们当时的分手，在我看来其实是必然的，两个不同世界的人，再怎么伪装也走不到一块去。只是我没想到，你会在这份原本就已经畸形的感情中陷得那么深，八年时间都不足以让你忘却。不过今日，见到江玥的真实面目，你还不愿意死心吗？”
齐林低着头，手上的烟头烫到手指都不自觉。良久之后，他才抬起头，朝着赵泉扯了扯嘴角，苦笑道：“泉哥，我承认，你说的都是对的。事实上，我其实早就应该死心，从她跟我提出分手，我一怒之下出国后，我就已经死心了。”
“我想，我现在与其说还喜欢她，倒不如说是不甘心吧。我总希冀着自己猜错了，她就是一个纯洁的女孩，扎着马尾辫，因为我想要这样一个女朋友，单纯，为了爱情可以奋不顾身。但其实我三年前画那张星空下的稻草人时，就已经接受了江玥在演戏的事实，否则那张油画上，就不会只有一个孤单站在旷野中的滑稽稻草人了。”
赵泉讶然道：“袁如锦那张画，还真是你小子画的？”
以赵泉的思维之敏捷，之前袁如锦和齐林那番古怪的对话就已经让他猜出些许端倪了。袁如锦和星空下的稻草人那幅油画的小故事，并不算什么秘密，此时听齐林这么一说，他马上就都明白了。
“那时候刚好喝多了，想起江玥，就随手画了那幅画，后来带给布鲁斯林那老家伙，不知怎地跑到袁如锦手上了。”
“你还真是……”赵泉嘴角抽了抽，苦笑道：“你这家伙，在某些方面真是个怪物！”
办公室紧闭的门外，一条身段妖娆的“青蛇”靠着门边的墙壁，美眸中异彩连连。
果然是你，还想骗本姑娘？
袁如锦本想推门进去，但突然想到了什么，直接猫着腰转身离去，步伐轻巧中透着一股淡淡的欢快。
原本以齐林的能力，不可能发现不了袁如锦的偷听，只是他这会儿心思很乱，也就没有留意这些小的细节。
办公室里，赵泉笑问道：“想开了没有啊？要是还没转过弯，我回头找人把那朵白莲花绑过来，让你好好出出气！”
齐林轻声道：“其实，我早就想明白了，只是心里不承认，再加上刚好碰到江玥和那个叫什么来着，哦，秦怀玉在一起，一时之间有些冲动而已。”
“秦怀玉和他那个远房二哥秦宇简直一模一样的蠢，傻逼富二代配绿茶婊，倒真是天生一对儿啊。”赵泉冷笑道。
齐林挑了挑锋锐剑眉，问道：“秦怀玉所在的秦家，是长隆集团的那个秦家？”
“杭城也没第二个秦家啊。”
齐林又弯腰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，叼在嘴里，没有点，他又问道：“泉哥，你之前和秦家有过节？”
赵泉微微一笑，淡淡道：“秦家看上了ZJ省的地下产业，也想分一杯羹，负责人就是那个秦宇。后来我发现了，就废了他的一双手，让他灰溜溜滚蛋了。”
“能和在东南地区政商两界能量都不俗的秦家硬碰硬，泉哥，你现在可真是牛逼大发了，该不会是向赵伯伯求救了吧？”齐林调笑道。
“少来，我都说了，已经和老赵划清界限了。”赵泉翻着白眼回答道。
齐林望了望门口，微笑道：“说起来，等了半天，秦怀玉报的警还没到呢？”
赵泉摇头道：“估计是不会来了，秦怀玉那家伙有一说一，秦家的小心谨慎还是继承很到位的，这会儿八成正在打探你的身份呢。齐叔不在杭城，那家伙以后要找上你，你就跟我们几个打电话。”
“放心吧，哥们在杭城玩了这么些年，秦怀玉这种小人物，还是不难对付的。”
赵泉伸了个懒腰，微笑道：“接下来干嘛，找地方先填饱肚子？”
齐林犹豫了片刻，轻声道：“直接找个酒吧，喝几杯吧，不醉不归。”
赵泉皱了皱眉，问道：“还是没想明白？”
“不是，”齐林摇了摇头，淡淡道：“只是想跟过去这些年的傻逼行为告个别而已。”
赵泉微笑道：“得，刚好嘎子他们昨儿跟我说，晚上在国王酒吧聚头，我这就给他们打电话，让他们直接过去吧。”
两人走出办公室，袁如锦正在展厅中与慕名前来的仰慕者寒暄，见到他们后，并未多言，只是微微一笑，一切尽在不言中。
赵泉跟她挥手话别，出门时与齐林视线交错，眼神中的含义不言而喻。
这是个玲珑剔透的奇女子。
展厅内满地的血迹已经打扫干净，秦怀玉应该被送到了医院，只是江玥不知道为何没有离去，仍然站在那里，素面苍白，孑然独立。
看到齐林出来后，她张了张嘴，似乎想要打招呼，但齐林面无表情，直视前方，从她面前走过去。
再见时，已形同陌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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